断续

[澄宁]施恩不望报(上)

瞎写;

私设多;

OOC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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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一睁眼,就觉得自己瞎了。

眼前是一片乌沉沉的黑,头又痛得厉害,彷佛宿醉之后,茫然不知自己置身于何处。他急忙伸手朝眼睛上摸去,却有人一把将他的手拉住了。

江澄心中蓦然一紧,又惊又吓,急忙要将手收回来,却感觉拉住他的那只手如铁拳一般将他死死拉住,他刚要运力,胸口一痛,竟然呕出一口血来。那人将他的手翻转过来,手心朝上,用手指在他手心比划起来。

“你中毒了。”

江澄心道,我哪里用得着你告诉我。紫电还在手上,他轻舒一口气,自知如今自己内力全无,这人明明挨得极近,而自己刚醒之时却连这人呼吸都毫无察觉,想必也是个中高手。眼下明摆着受制于人,虽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瞧这目前暧昧不明的态度,他也不敢多说,只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的手指在他掌心停留片刻,划了“连祁”两个字。

连祁?江澄脑中快速回想了一番,不记得连姓的哪个世家大族,各大家族新晋子弟当中,也没听过连祁这号人物。莫非是世外散仙的修行门户?他不再多做计较,又急忙问道:“阁下救我之时,我身旁可有别人?”

他其实着急知道金凌的情况,却又不敢贸然询问。

“没有。”

没有?希望那混蛋小子是和蓝思追那一帮人走了,没注意到自己偷摸着跟在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嘴上虽然嫌弃蓝家的做派,却放心金凌跟他们往来,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一丝喜悦。金凌虽说幼年失怙,身世坎坷,但得以有这么一群朋友帮衬,有他扶持,有魏婴那一对闪瞎狗眼的照拂,想必以后的路走得会开心和顺畅一点。再不济……再不济,还有……江澄实在觉得那个名字难以启齿,金家的小公子再落魄也轮不到那个人来施惠,况且他自己,连个人都不算。

“我声门受损,还望公子见谅。”似是见他沉默太久,连祁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写于掌心,“我出来采药,见你昏倒,就把你带回我暂居的地方。我粗通医理,你的毒并不十分难解,安心养伤便好。”

江澄心中虽还有几分疑虑,但他不能视物,灵力被锁,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若是连祁真对他有恶意,他怕是也不得不将性命交待在此处。如此一来,徒劳挣扎也是无用,不如一切顺着连祁的意思,安心养伤。他意识又渐入昏沉,刚要睡去,却直觉有身影逼将过来。连祁的双手刚要插入他腋下,就见江澄面色一冷,一掌拍了过来。

这一掌拍在身上虽然软绵绵的,连祁却如遭重击,立马退了几步,只听江澄吼道:“你做什么!”

连祁面色发红,还有几分畏惧,江澄却没法看在眼里,只是横眉冷对,这一怒牵动心绪,登时痛得轻嘶。连祁咬咬牙,不顾江澄的挣扎,又施力拉住江澄的手,写道:“公子莫气,我只是想扶你起来喝药。”

见江澄面色稍稍缓和,连祁才小心翼翼地靠近,扶了江澄起身。江澄从小身份矜贵,被人伺候惯了,被连祁扶着坐好以后,也没有伸手要来端药碗的意思,似是在等连祁喂他。

这边连祁面色又红了几分,他尴尬不已,想将药碗直接塞在江澄手中。又见江澄面色苍白,眼睛被白纱缠裹,乌发垂坠,朝他这边微微歪着头的模样,很有几分缠绵病榻的柔弱味道。

江澄感到勺子贴到唇边,就低下头抿去,勺子轻轻抖着,药汁滴落在江澄下颏,连祁见了,仓促就用自己的袖子擦去。江澄心下生出几丝歉意,也没有嫌弃连祁不拘礼节,在连祁强行镇定之下喂完他这碗汤药之后,说了一声:“谢谢。”

连祁听了,心神竟有几分激荡,他轻轻一笑,写道:“不客气。”

几天相处下来,江澄也对连祁有了基本的认识。这个人不知是生性如此,还是因为声门受损,不到敷眼喝药,绝不会多来攀谈。他似乎不认识江澄,更做实了江澄觉得他是世外散修的猜测。江澄问他什么,他便回答什么,江澄说什么,他就老实听着,却从不见他对江澄有什么疑问,一副对江澄此人毫无兴趣的模样。一尽完医者该尽的本分,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彷佛江澄是洪水猛兽,对他避之不及。江澄憋得难受,却也是一股劲梗在喉间。

难到我要求你问我吗!

以往有魏婴跟在身侧闹腾,后来有金凌在他身边头疼,他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清静过了。连祁让他觉得清静得过了头,他一个人的时候,耳边落针可闻,连祁来得悄无声息去得也悄无声息,他一度怀疑,连祁是不是山精鬼怪所化。

一次,连祁收了他的药碗刚要离开,江澄问道:“你为何时时刻刻都在屏息?”

连祁似是一愣,方放下药碗,执了他的手写道:“习惯了。”

习惯了?屏息闭气一般只在泅水或隐匿身份时所用,没瞧着哪家修行是要将这一项当作日常训练来用的。连祁接着写道:“加之我以前曾服用某种药物,所以出入气量都较旁人小,呼吸之时也令人难以察觉。”

江澄挑不出毛病,又觉得有些气闷,又问道:“我何时能看见?”

“得养一阵子。江宗主身上的毒素还需得三五日驱清之后,我便让你家人来接你。每日记得敷眼睛,一定会好。”

那我岂不是瞧不见你?这是江澄的第一个念头。我怎么会有这种念头?!他又紧接着想到。不禁又气闷了一层。

“日日喝药,吃些清粥小菜,我嘴里寡淡得很。”江澄无由来地冒出一句,“我想吃辣子和荤腥。”

“病期忌口。”连祁写道。江澄几乎能想象连祁眉毛拧成一个疙瘩,心里不禁快慰几分,继续道:“那我毒素清除之后,你能做顿辣菜给我吃吗?还有,今天能不喝青菜粥吗?我来了三日,日日不是喝药便是喝青菜粥,谁能受得了。还有,我每日躺在床上闷得很,你除了逼我喝药吃粥,从不来与我讲话。这里还有别人吗?能让他跟我说话吗?”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一边说着一边想象连祁想要爆脾气却口不能言的样子就觉得解气,却丝毫没觉得自己此刻的举止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连祁似乎真的对着他腹诽了半晌,他等了一会,连祁的手指方才动道:“可以。可以。没有别人。”“人”字一捺划完之后,连祁的手指在江澄手心停留片刻,又接着写道,“江宗主想说些什么?”

这是要跟我聊天了?

江澄想了想,说道:“你为什么叫连祁?”这问题其实极为私密,若连祁真要如实道来,少不了身世与经历的牵扯,况且他与江澄初相逢,相互不知底细,编个假名字应付他也是可能。但江澄似乎也就是随口一问,心里倒真不是找连祁的难堪。

“我幼年父母双亡,家中又生变故,已经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名字是师父重新取的,他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犹如今日生。往后的连祁就是一个新的连祁了。”他一笔一画写来,江澄心下惊讶不已,犹如听一个人语调平平地讲述一桩事不关已的可怜故事。他听不到连祁的声音,也看不到连祁的脸色,不知他三言两语讲完这一段亲身过往,是如何的形容。他已知连祁性情温顺,而今又顿觉他性格中几分坚毅。

“那你师父呢?”

“我如今已不需要师父的照顾了,师父自然也有师父的生活。师父一路走来,也经历了很多艰险,如今该过上他自己的日子。若是师父需要我的话,我是随时可以出现在师父身边的。”

江澄一边“听”着,不自觉禁勾勒出几分温宁的面容。他似乎也是紧随魏无羡左右,虽常常隐匿身形,但是对魏无羡忠心耿耿,随叫随到,也是,他不过就是魏婴训练出来的……他本想说“一条狗”罢了,不知怎地,又浮现出温宁挡在他身前的模样,生生改作“一件武器”而已。

“若是你识得我师父,便会知他是多么好的人……”他见江澄神思游离,以为他是乏了,刚要将手指收回,却冷不防被江澄紧紧攥在手里,江澄偏头微微一笑,道:“我不知他是多么好的人,倒知你是个好人。再跟我说会话吧。”

江澄原本形容冷凝,尤其是双目沉沉,犹如寒冰。加之他一贯养尊处优,身居高位,又从来傲慢自负,周身一股威压之势。除却他亲近之人,旁人见他都得绕道而行,讲话都拿捏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何曾见过他微笑的模样。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如今双目被遮,掩去周身寒气,只剩一份眉目柔和的俊秀。再见他笑来,竟有如沐春风之感。连祁心下微震,直觉想后退三尺,手指却还被江澄攥在手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听得江澄温言软语,叫他如何能够拒绝。

他又跟江澄叙了些许闲话,江澄心道,这人若不是伪装,真是有一颗赤子之心,这般纯良温和。性子中似有几分逆来顺受的温驯,但又有坚毅和昂然,十分的好相与,以后倒是可以做一个朋友。

昏昏沉沉之间,江澄醒了几次,耳边都能听得窸窣的动静。江澄知道,这是连祁为了让他知道自己就在他身边。他心中微微动容,觉得连祁此人,当真心思细腻,为人处事,妥帖得恰到好处。

然而,他对连祁累积的好感,在连祁晚间将青菜粥换成白菜粥的那一刻所剩无几,他甚至怀疑连祁是不是故意捉弄他,将菜粥一推,撇了撇嘴说:“不要吃这个。你肯定每日肯定不是只吃这个。我要吃你的饭。”

“我不太会做饭。”连祁十分为难。菜粥他尚且勉力为之,但真要给江澄改善伙食,他就真的做不来了。“那我你等一等我。”

江澄以为他是要另做一份,点头道:“等得等得。”却不料,一等竟等了一个时辰之久,听得连祁进门,他刚要质问,却闻见久违的食物香气,急忙撑着自己坐起来,连祁瞧着好笑,拖过小几,将几样吃食摆好,一样一样递给江澄。

江澄嗅得连祁衣襟带的寒气,知道连祁为他奔波,匆匆去了一趟集镇,吃食尚且温热,可想他一路不得闲,着急回来。江澄有些许惭愧,将连祁拿给他的一块点心递还给他,道:“给你。”

连祁原本看着江澄,见状,既手足无措又受宠若惊,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他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点心,将它仔仔细细又包好了,悄悄收在怀里。

入睡前,连祁依旧端了药过来,跟江澄“说”道:“我今晚得进山采药。你喝完就好好睡下。”江澄眉头一皱,夜间正是魔物邪祟作乱之时,况且他中毒那日,正是紧跟着金凌他们进山夜猎。那山势奇诡,孕育的魔物也邪性得很,狡猾刁钻,无论是金凌他们还是他自己,都丝毫无察觉。趁他看见金凌与蓝家一众有惊无险的夜猎结束,精神放松之际,从背后偷袭,让他在阴沟里翻船。他如今想来,恨得咬牙切齿,待他伤好,定要提着紫电,抽得那魔物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连祁将药碗搁在江澄手里,听见江澄道:“不许去。”他似是没听明白,神情疑惑地瞧着江澄,又听江澄恶狠狠地重复道:“不许去!”连祁以为江澄孤身一人,有所担心,忙写道:“此处非常安全,你安心休息,天亮前我必定回来。”不料,江澄脸色更差,喝道:“我说不许去,你没听懂吗?”连祁被他喝得心中一跳,见他面色冷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生气。这几日看惯了江澄言笑晏晏的模样,却忘了云梦江氏的江宗主原本的性情,如今江澄的这副模样,才该是他熟悉的江澄。连祁有点胸闷,解释道:“这味药很重要,我无论如何都得去采的。”说完,他也不想再去看江澄的脸色,就要起身。江澄心下着急,一只手要将药碗放下,另一只手就要去拉连祁,却忘了目不能视,手忙脚乱之下,一碗汤药全洒在连祁身上。连祁心急之下,又怕江澄大动肝火,激发余毒,竟出声道:“江宗主!”

两人皆是一愣。

连祁面色霎时白了几分,江澄也是愣怔,他几日来都未停过旁人声音,也习惯了与连祁的交流方式,已默认为连祁是个哑的,不成想连祁竟还能出声。只是他可能声门受损未痊愈,情急之下猛然出声,声音又低沉又喑哑,只听得江澄心中一动,却也没有别的想法。

“我去再煎一副药来。”连祁几乎是仓皇而出。待江澄默然将药喝完,也没再提采药之事。连祁纠结片刻,将一物递到江澄嘴边,江澄轻轻一含,甜的。

是一颗松子糖。

直到连祁带上门出去,江澄也没有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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