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

[澄宁] 吹叶之缘(四)

前言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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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押着温宁与陈氏上了一座山头,把他俩关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棚子里,就去饮酒。

温宁醒来之后,挣扎着动了动,双手被反捆在身后,绳子勒得很紧。他想瞧瞧四周有没有能割断绳子的东西,瞧见棚子四面透风,陈氏昏茫在不远处。

“夫人,快醒醒。”

他喊了几声,陈氏才慢慢醒转,初时还迷糊问道:“温宁,你怎么在这儿?”等被冷雨中刮来的凉风一吹,才想起来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方一回忆,不禁面色惨白,吓得大哭起来,哭着还不忘抱怨:“那车夫是谁招他进来的?真是冤孽,是谁看走了眼,找那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到家里来……”

温宁听着她的哭声,心如乱麻。

他虽然小时候吃过一点苦头,后来在温家被人冷眼相看,但被人绑架生死难料这种事,也是头一遭。温若寒不让他插手生意上的事,所以他也不明白是谁与温家结下的梁子。

或者,只是这一带的土匪眼红温家的钱财?

至于车夫……温宁也记不住是什么时候招进来的,但是他该在温家做工有一阵子了,他们的埋伏竟这么早么……

他头脑纷乱地想着,猛然间有人冲他俩吹了声口哨。车夫嘴里衔了一根骨头,吊儿郎当地倚在一根柱子上,探头朝着里面瞧。

陈氏看见是他,立刻噤声,往温宁身后躲了躲。

车夫吐了骨头,眯眼笑道:“刚才不是骂得很起劲?”

温宁虽然也害怕,可他不想露怯,立刻用身子挡住陈氏,强装镇定地问道:“不知阁下绑了我和夫人来,是为了什么?”

“小公子真是彬彬有礼,都什么时候了还叫我阁下。”车夫走到温宁跟前,蹲下来,慢条斯理地说,“小公子平日里对我很客气,我也就不为难你。”他咧嘴一笑,慢慢凑近温宁。

温宁的寒毛在一瞬间几乎炸开,但他强忍住没有偏头,只听车夫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公子是聪明人,我替你跟我们老大寻了个好差事。”

温宁颤声问:“什么差事?”

“你来了就知道。”

车夫从腰间取出一把极薄的小巧锋刃,上下一划,温宁脚上的绳子立刻断开。他把温宁拉起来,冲着躲躲闪闪的陈氏道:“麻烦夫人在这里安心歇歇。”陈氏哪里敢看他,只顾着往后面缩去。

外面还下着冷雨,车夫就手把油纸伞撑过温宁头顶。

“小公子别淋着了。”

他动作自然,彷佛仍旧是温府做工的下人,只是语气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随意。

温宁拿捏不准他的意思,也不进伞里去,只与他保持距离。车夫见他不进来,也不多说,只晃悠悠地撑着伞自顾前行,带着温宁到一间屋子里。

屋子很是宽敞,灯火通明。里面摆了几张大桌子,土匪们围成一圈正在聚酒赌博。有人瞧见车夫带了温宁进来,大声调笑道:“我说你小子跑哪去了!哎你这么急就去看这小白脸了,不怕我们情姐喝醋啊?”

车夫笑着骂回去:“自个儿屁股擦干净了吗就搁这说我!”

有人跟着起哄,众人登时笑闹成一团。

温宁不声不响地立在一边,雨水顺着他身子滴下来,在脚边晕成一个小水圈。

那车夫冷不丁又凑过来,温宁没有提防,条件反射般马上跳开。

“你干什么?!”

看到他的反应,车夫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只是要提醒你,别听他们胡乱掰扯。待会到老大跟情姐跟前万一说错了话,我怕我来不及拦着,你就早登极乐了。”

“怪可惜的。”

温宁奇怪地看他一眼,心道:你们那些胡言乱语我如何会往心里去?

他沉默地跟着车夫绕过大屋,来到旁边的一间房里。

房里也有两个人在吃饭。

“老大,情姐,人带来了。”

温宁一眼认出其中一位正是雨幕中问话的人,他当时虽然没有看清那人的样貌,但他忘记不了那人的眼睛。

冷得像冰。

老大没有出声,连筷子也没搁下。

他对面的女子瞧过来,上下打量了温宁一眼,“嗯”了一声,问:“你要让他回温家报信?”

车夫嘿嘿一笑:“别人都被小的们杀光了,不让他去,难道要让陈氏去吗?”

“留陈氏,温若寒还能出钱,留他有什么用?”情姐白了他一眼,“就照你说的办吧。”

车夫点点头,当着他们二人的面对温宁一一嘱咐。

“你回家里去,告诉温老爷,要他三日之内凑够一百两黄金,依旧是你送回来。咱们还是那条小道上见,一路会有人缀着你,若发现你们耍什么小聪明,就别怪我们不仗义啦。”

“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是要将温家的家底抽干净了,这么多钱,温家变卖房屋田舍也需要时间……不待温宁说完,车夫依旧取出那把小刀来,“嗖”地一声,挨着温宁的面颊飞了过去。

温宁的话语就断在小刀扎进他身后墙壁的铮然声响中。

“失手啦。”车夫语调轻松,像是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温宁心里不住后怕,那刀锋只要有所偏颇,自己的脸上就要破一道口子。若是车夫再不高兴一点,那小刀此刻就该扎在自己的心口上。他无奈想道,温宁啊温宁,你真是天真,他们是土匪,怎么会跟你讲道理。

车夫说完,见老大和情姐都没什么多说的意思,就要带温宁下去。

“等等。”老大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看了浑身湿漉漉的温宁一眼,说道:“给他换身衣服,把脸擦干净,好好的送回去。别让温家觉得我们怠慢了。”

温若寒正在家中等得心急如焚,忽然听陈叔来报说小公子回来了,急忙出来相迎,却只见温宁孤身一人,以为他是因故弃了陈氏,火上心头,立时没有忍住一巴掌就打在了温宁的脸上,斥问道:“你姨娘呢!”

温宁本就靠一口气强撑,温若寒这一巴掌将他打得眼冒金星,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撑住身子,说道:“姨娘叫他们捉去了。”

等把这一番前因后果交代完,温若寒长叹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陈叔小心问道:“老爷,要不要报官?”

“报官?”温若寒指着温宁,气得哆哆嗦嗦地说,“你没听他说吗,他们会盯着我们,若是我们报官,他们杀了夫人怎么办!”

温宁被打的那半张脸颊上热烫成一片,他淋雨吹风,又一路担惊受怕,此刻也不敢坐下,只虚靠在一旁,头脑昏沉,又听见温若寒问:“……与他们勾结?”

与什么勾结?

他眼前一花,见温若寒正站在自己面前,厉声喝问:“那个车夫是不是你招进来的?你是不是跟他们勾结?为什么放回来的是你?你的衣服为什么还是干干净净的?外面这么大的雨,他们连一根发丝都没叫你湿?”

若是温宁与他们勾结,假意取了金子上山一去不复返,到时温家岂不是人财两空!

温宁这才听明白了,不禁气得浑身发抖。

他能体谅温若寒着急生气,但忍不了他拿这种话猜测自己。

温若寒为何如此不信任自己。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是温晁呢?

他也是温若寒的儿子,为何要无端遭受这种委屈。

……为什么?

……凭什么?

……好不甘心啊。

温宁将指节捏得咔嚓作响,强要将心底那一丝不忿深深地按压下去,就像他习惯做的那样,把这种不快活和不甘心都压在心底,上一把锁,然后把钥匙丢在自己记不起来的地方。

温宁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甲紧紧地抵在掌心,忍受着温若寒依旧喋喋不休地质问。掌心被指甲刺出一个小小的破口,一滴血线顺着手指滑下。

忽然,有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带着不容拒绝却温柔的力道松开他的指节,将他受伤的右手握在自己的手中。

温宁怔怔然地朝旁边看去,竟然是江澄。

谁也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温宁只看见他对着温若寒说了几句,整个人就被他浑浑噩噩地拉着,直接出了温府。

等温宁回过神来,江澄已将他拉到了一间房内。他让温宁在床边坐下,然后蹲在床边,把温宁的手掌翻过来。

那道细小的破口已经不流血了。

只见江澄抬起头来,十分认真地问他:“我还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

“噗……”温宁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被雨浇得皱巴巴的心都要被江澄这一句无厘头的话抚平了。

他心里一热,眼眶也不禁热起来。

这种想流泪的冲动,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就很久没再出现过了。可温宁也不好意思当着才见了几面的江澄哭出来,只拿袖子假意抹了几下眼睛,忽然记起来还欠着江澄曲谱的事,急忙问道:“你是找我去拿曲谱的吧?可我……我还没有帮你找人抄录。”

“曲谱的事情不着急。”江澄站起来,“你先在我这里休息,我去叫人给你熬碗姜茶来。”

温宁心里还记挂着陈氏的事,他就算生温若寒的气,也没有办法对这事不管不顾。“不行,我得回温府去。”他刚要起身,江澄就压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回床上去。

他与江澄隔得这么近,近到能闻见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草木气息。

“不许回去。”

“不……不……不行。”温宁只瞧着他眼睛里映出自己的面容,嘴里说的话断断续续得不成句子。

江澄眨眨眼睛,笑起来,“小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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