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

[澄宁] 如梦幻泡影(上)

可接上文;

私设排山倒海;

几乎无澄宁;

凌追出没;

穿话本子梗;

“海底(中?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出自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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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家此次召开仙门大会,既是为了联络各宗门之间的感情,也是为了考较各派弟子,给各位新人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听闻扶风俞家的新任家主俞风至是个人物,将中落几十年的俞家慢慢振兴起来,新近有了起色,蓝启仁有意见见这位,便也写了一封请柬叫人送过去。

蓝家小辈与江澄回来那日,正是临仙门大会操办的头一天晚上。几位重要宗派的宗主已入住云深不知处,蓝忘机自然也要带着魏无羡回来,几位小辈见了他俩都十分高兴,围着他俩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魏无羡笑眯眯地哪壶不开提哪壶:“最近还跟温宁夜猎吗?”

几个小辈互相看看,又看了看轻飘飘看过来的蓝忘机,全都噎住了。只听得后方有人轻笑一声,魏无羡寻声看去,是江澄。

“江宗主。”魏无羡笑着和他打招呼。

“魏公子。”江澄语调平平,眼角眉梢惯常的没有笑意,魏无羡似是已习惯他这幅模样,倒是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金凌,招招手唤他过去,金凌迟疑了一下,望了一眼江澄,见舅舅神色如常,才三五步快走过去。正巧蓝启仁遣人来找江澄议事,江澄便随着小仆去议事厅。

议事厅已坐了几位宗主,他抬眼一扫,没有眼生的,想必那位俞家主尚不在列。蓝启仁叫他们前来是为了最终敲定明日考较之事,因着江澄晚间方到,蓝启仁便又跟他细细阐释了一回。

其实考较弟子已是惯例,一般由各宗主主考,主要看小辈修行的成果,分文试和武试两种。文试主要是问学,又分为纸上和口头答题,这一部分不许围观,当然大家的兴头也不在这里,毕竟相比之下,武试要好看得多。

今年的武试,不再专门考较他们射箭和格斗,而是由浔阳洛家家主洛东湖开幻虚镜,让弟子入镜试炼,其实还是考较他们降妖除魔的本事,只是难度增加,事先不会知会,引导他们入镜之后,他们心中便要将镜中当作真的。幻虚镜中大千世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除了看他们修身的技艺,还看他们修心的本事,一旦沉溺其中,极有可能心神迷乱,不过外有各家主日夜护持,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江澄听了一番,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入幻虚镜试炼也不是首次,众人已驾轻就熟,只是这次,他知道金凌也要同蓝思追他们一道入镜,便多问了几句。

临别时,他问道:“护持的家主中,俞风至俞家主也算一位吗?”

蓝启仁知他担心什么,回道:“俞家今年也有小辈参加,但俞家主今年不负责护持。护持主要由我、曦臣、东湖、妙章、谦龄和你负责。”他口中几位,江澄都信得过,于是心下稍安,只静等天明了。

仙门大会首日上午,受邀的各大家族陆陆续续便已到齐,其中最受人瞩目当属扶风俞家。俞风至年纪不算大,长相很是严谨端正,他此次前来共带了五名弟子,其中有一位跟俞风至眉眼颇有几分肖似,是他的儿子俞政嘉。上午人员到齐之后,下午便是文试,跟往常一样,蓝启仁在晚宴中告知明日武试的规则与流程,晚宴之后,参试弟子便早早回房休息,养精蓄锐。

第二日清早,众弟子照例在饭堂吃早饭,依旧是包子和粥。不同以往的是,包子馅里加了几位佐料,就着粥喝下去就成了牵引的引子,很快,弟子们就觉得神思恍惚,倦怠异常,饭堂里就眨眼间就倒了个全部。其余人手飞快地撤去碗筷,将众弟子扶正,地板上符印隐隐而出。洛东湖取出幻虚镜,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镜中飞出众多金线,那些金线仿佛长了眼睛和手脚一般,一根根自己去寻一位弟子,绑在他的腕子上,片刻功夫,众弟子都已和幻虚镜牵引成功。

几位护持的家主也已就位,四散在众弟子周遭,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洛东湖双目大睁,咬破一口舌尖血,吐在幻虚镜顶上,霎那间镜中光华大胜,众家主心中明了,这是各位弟子已入镜了。镜中自是一番红尘,因缘际会,只看他们各人的修行。

蓝启仁这才问道:“不晓得今年东湖出的是什么题?”

洛东湖哈哈一笑,道:“今年这个题么,大家自小就熟的。”

“哦?”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摸不着头脑。

“哎,”洛东湖道,“是个话本子。”

各家主往那镜中瞧去,见正是暮春三月时节,入目的先是湖中一屿,林木葱茏,辗转到桥畔,望见一座小亭,上书“慕才亭”,亭中是一方小墓,江澄无需多思已知晓了,这是西湖!

“是《白蛇传》?”沈妙章问道。

“正是。”洛东湖道,“我不久前又翻到了这个话本子,觉得它很有趣呀。拿来做考题么,特别合适。应试的都是年轻小辈,考验他们一些有情有义的东西,方才符合他们的年纪嘛。”

众人都哑然失笑,不知洛东湖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自古情义最难决断,况且那青蛇白蛇行的是妖道,法海行的是灭妖的佛道,许仙沦落红尘中,七情六欲傍身,是凡俗之道,最最累人。这其中情欲纠葛,道义参杂,妄念丛生,对他们修道之人来说,显而险之又险。这东湖老儿上下嘴皮一张,说得轻松,自己师门的弟子哟,怕是要受苦了。

金凌不知投身在哪一位人物身上,他年纪尚小,心思单纯,虽然骄纵了些,却很重情义,江澄怕他吃亏,心念急转,分了一片神识去那镜中找寻金凌去了。

且说那镜中众人,投身为妖道的,都扼腕叹息,对镜自照,镜中皮相,袅袅婷婷,美艳异常,自己都要为之心驰神往,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不是没有道理。但身为妖道,属于邪魔外道,跟他们在现实中要除的凶尸是一个路数,要么自个拿刀抹了脖子,以身证道,要么寻一处洞府躲了,打坐清修,以求终有一日,修成正果。投为许仙的,也自知美人无福消受,当即收拾行李逃离杭州去,却不知冥冥之中,因缘已定,岂能逃得掉。最最悲惨是投为法海,守身守心,佛家的清修,比他们还要严苛,想俗世中种种快乐,却要守身自持,难矣。

不说各人被洛东湖的突发奇想折磨得焦头烂额,金凌方一睁眼,便大吃一惊,只见面前一个白衣女子,正默不作声地瞧着他。

“啊!”金凌大叫一声,“你是谁?”

这声音柔嫩嫩脆生生,分明是个女子!

金凌心中大骇,起身四顾,见桌角一方铜镜,忙取来照了,见镜中竟真映出一位女子的容颜。

他正呆滞间,突听身后那女子幽幽道:“小青,你是睡魔怔了么。”

——小青?

金凌回想起江澄路上和他提过武试的各种可能,其中最为让他咋舌的,便是幻虚镜一项。人入镜中,镜中之人便为自身,起初他只是觉得新鲜好玩,但此刻自己当真变作他人,这镜中一景一物,栩栩如生,眼前这女子,凤目圆睁,面上轻嗔,实在是有血有肉的一个真人,谁能说这镜中天地,不是一方真的天地呢。

金凌哀叹一声,心里怨道,洛东湖那个老头子,心思最为叵测,谁知道这回他要玩什么把戏。饶是叫他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到自己竟变成了话本子里的一位人物。

“你觉得,那许公子好不好?”

眼下金凌还在腹诽,洛东湖叫我投作了小青,无非是要我身死证道,或者清修得道。我干嘛非顺了他的意去!唉,倒不知蓝思追那小子投作了什么,他们姑苏蓝氏惯常一身白衣,莫不是变成白素贞,那才有趣。

“小青!”

——金凌!

“啊?!”金凌回转过来,方才仔细留神起面前的白素贞,见她容颜姝丽,美貌异常,不禁起了怜惜之心,想到她与许仙的惨淡结局,心道,那许仙有什么好,不如你自己一个逍遥快活。

“你还是不懂。”白素贞见他心不在焉,凄凄然道,“不知情的滋味。”

情的滋味么?

“情有什么好?”金凌不屑道——我有好兄弟!与他们一道,降妖除魔才叫快意!

他见白素贞仍蹙着双眉,又有些不忍,便道:“你若是喜欢许公子,去见他便是了。”

左右你尝过了苦楚,才晓得它压根没什么好处。

“当真。”白素贞面上一片薄红,自去写一份小笺,回复许仙的游湖之约。

明月当头,许仙伴在白素贞在中舱坐着,你侬我侬,说些卿卿我我的情话。金凌无心听这个,就跟着船夫坐在船尾。他满腹忧思,不知怎么解洛东湖这道难题。风声四起,低低絮语夹杂不清,小船摇荡,叫他也跟着心神恍惚,只听着一把娇羞无限的嗓音断断续续道:“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金凌往那湖心瞧,清冷一抹弯月浮在水中,四下里静得出奇,连那船夫也歪坐一旁,困得头一点一点,已然睡熟。远处灯火零星,在黑压压的夜色中尤似空中灯,空中灯又映在水里,水波一晃,就晕成了昏黄的一片。

中舱的帘子放了下来,蓝布帘子被风吹起一个角,送来熏暖的香风,絮语已变作参杂着痛苦与欢愉的低吟。

金凌虽仍低头瞧着湖心月,心里却已被这若有若无的声音撩拨得面红耳赤,焦躁难当。他极力稳住心神,集中念力去想蓝思追教他的净心口诀。

蓝思追是怎么跟他说那口诀来着?

他闭上眼睛,放佛瞧见蓝思追踏着月色走到他跟前来,依旧身着蓝家一贯的白色校服,额上依旧佩戴着一条一指宽的卷云纹抹额,依旧是缓带轻飘,仙气斐然。

像要抬头仰望的高岭之花。

金凌却只想把他拖到泥土里去,和他一起,零落成泥碾作尘,直叫人再分不出你我。

蓝思追的唇一开一合,笑意盈然,正教他念着口诀,金凌心内尤如烈焰焚烧,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他一把拉过蓝思追的手腕,将他圈在身下,蓝思追却也没有反抗,依旧是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却是和往常看他的目光不同,眼角眉梢皆是令人难以自持的殊色。

“思追。”金凌哑着嗓子唤道。

却见蓝思追取下抹额,侧身在金凌的手腕上打了一个结,继而闭着眼睛颤抖着吻在金凌的腕骨上。

“阿凌。”

金凌的神智已然昏聩,正要埋首去他颈项间。忽然狂风大作,波涛乍起,一个巨浪向小船扑将过来。“思追!”

茫茫天地间波涛滚滚,哪里还有蓝思追。

倾盆大雨中,只见白素贞面色凄惶,那许仙往法海身侧一躲,叫道:“你是妖!我是断然不会跟你走的!”

法海取出金钵,金凌知道,自此以后,白素贞便要永镇雷峰塔下了!

白素贞面上水光一片,不知是雨是泪,她朝金凌看过来,眼中是死灰一片。

“小青。”

——阿凌。

“我悔不该,痴心错付!百无一用是情深,如今方才明了,你说的那句情有什么好。”

——阿凌。

风摧雨折,曾经轻如云烟的白衣重如千钧,贴在身上,再也飘荡不起来。下摆和泥污混杂一处,当真是难辨你我。

她与金凌眼中那个白衣人合而为一,金凌心中大恸。

若是思追如此……若是思追如此,我定将那人千刀万剐,叫他受生生世世罪!

杀意如烈火燎原,金凌眼中猩红一片,满腔仇恨无处发泄,见天上地下,雨幕便成血幕,耳畔是嘶吼鸣叫,目光所见,都是伏尸。

他已然要入魔。

“金凌!”

一声断喝尤如当头一棒,金凌只见有人撕开那血幕朝他急跑过来,紧接着就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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